去甲肾上激素(Norepinephrine)
去甲肾上激素水平上升造成心跳加快、出汗、脸红等外周神经兴奋,出现这些症状,可能是对异性有了“爱”的感觉,也可能是唤醒了过去的感情记忆。
1
我妈陈美彤套着一条蓝色格子围裙兴冲冲地打开门,手里还提着一把锋利的漫着冷光的菜刀,看看我,又越过荒野般的我看看我的身后,确定只有我一人之后,脸上装点得喜庆的笑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苏亦诃呢?”她问。
“谁是苏亦诃?”
“就是我跟你说在机场接你的那个穿蓝色西装的小伙子。”
“我没看到什么穿蓝色西装的小伙子啊,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编!你继续给我编。”我感觉我妈好像被我气得随时都会挥起手里的菜刀来,对着谎话连篇的我手起刀落,然后我的一只胳膊就被她轻而易举地卸下来了。这样一想,我胆怯地后退了一步。我发誓只有在我这个妈面前,那些细微到一丝一缕的胆怯才会无处遁形地袒露出来。她站在门口,用微微发胖的身体把我暂时挡在门外,一只手拎着沾满鲜血的菜刀,一只手摸出手机,翻到一个历史记录,找到一个名叫“女婿”的号码拨了出去。
是的,我没看错,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正是“女婿”!
“苏亦诃啊,是这样的,我家这个丫头耳朵不好使,刚刚听错了我的话,我说你在7号出口等她,结果她误听成了1号出口,没有看到你,所以就自个儿先打车回来了。”她温柔且嬉皮笑脸地细声细语,像对待一只胆怯的鹌鹑,稍微大声,就会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说,我妈妈圆谎的水准,令我对她的敬畏之心瞬间又登顶了几座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山更比一山高,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妈。
“好好好,那你直接来我们家吃年夜饭吧。”
等她挂掉电话,我扔掉行李箱,腾出双手来,感激涕零地试图用无比热情的拥抱报答她帮我圆下的谎。
“行了行了,老娘我不吃你这一套,进来吧!”说完,我以为她会帮我把箱子提进屋,没想到她直接转身回厨房了。
桌子上不知不觉就多了一堆丰盛的饭菜,我忍不住偷偷用手抓了块糖醋排骨吃,倒了杯水,去看我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顺便慰劳她几句。只有张罗饭菜的时候,她才最符合我对妈妈的一切幻想:利索,贤惠,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泼辣,都在厨房这个充满魔力的地方化解成一锅柔情。我妈常说:“卧室是婚姻的熔炉,而厨房是婚姻的后地,在卧室里,夫妻两个可以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怕你留不住男人的心,在厨房里,你也可以做出最好的食物,去留住这个男人的胃。”诚然,我妈做得了一手好菜,吃过的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嘴上念着,心里想着。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做这些菜,都是为了一个人,那就是我爸。在我爸去世后的这些年,不知道是我妈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还是因为最爱的那个人不在了,我妈做菜的水准呈直线下降。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妈做饭的精髓,我永远学不会,三十岁的人了,我会做的菜除了西红柿炒鸡蛋就是酸辣土豆丝。对此,我妈觉得一个能够做出酸辣土豆丝的女人,还是有做饭潜质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做饭这件事是有魔力的,等你找到爱的人了,你就自然而然会做饭了。”
“一会儿他还来我们家吃饭啊?”我试探着在我妈身后问。
“人家辛辛苦苦跑去机场接你,你倒好,把人家晾在那里不管不顾。”我妈一边炒菜一边说,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一清二楚,你别忘了,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知道了,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你怎么就老想着扔出去喂那些豺狼虎豹呢?”
“肉腐了烂了,还指不定那些豺狼虎豹吃不吃呢。”
我妈常这么说:“别人都结婚出轨离婚又再结婚了,你看看你这棵烂白菜,连猪都不来拱。”还说,“以后找了男朋友,一定要对人家好点,因为人家已经够瞎了。”
虽然我妈这些形容是偏激直接了些,不过我竟然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按照我妈的想法就是,女大不中留,而且女大必愁嫁,所以其实她面临两种相互矛盾的局面。
我问她:“你把我嫁出去了,一个人不怕寂寞找上门来啊?”
“反正这些年你也没几天在我身边,我不也照样熬过来了吗?”
“你在抱怨我吗?”被我妈这么一数落,我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尽到作为一个女儿应尽的孝道,特别是我爸去世以后,这个家就只有我妈一个人撑着扛着,一个女人,既要当妈,又要当爹,实属不易,“要不这样吧,过完年,你来J城玩几天。”
不对!话刚一落音,我差点连肠子都悔青了,我妈绝对不会只是抱怨这么简单,段敏佳常说我狡猾得就是只老狐狸,可我还是轻而易举地跳进了我妈事先挖好的陷阱。
果不其然,她在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就转身用一把铲对着我,像是逼我发誓:“你说话算数!”
姜还是老的辣。
2
那个叫苏亦诃的男人到我家时,我妈正好把最后一道热腾腾的土豆炖牛腩从厨房里端出来,听到敲门声,便使唤我去开门。我打开门,又看到了这个斯文败类,面对面让我看得更仔细了,他的眉间有两道深深的印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张快被冻僵的脸朝我努力挤出微笑的时候,嘴角还有隐隐约约的酒窝。说实话,我最抵挡不了的一种男人,就是酒窝男人,就像猫看到老鼠老鹰发现一条蠕动的蛇一样,扑上去只是情不自禁的本能反射而已。隐隐约约觉得,我妈这次使出了撒手锏,也不知道从哪里物色来一只这么秀色可餐的物种,如此近距离,我竟然像个黄花闺女一样脸红起来。
我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掉进他的酒窝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一句话,爱是突然有了铠甲,又突然有了软肋。上一刻的我,还是那种号称生长于绝情谷里的一朵食人花,这一刻整颗冰冻的心突然就化了,开门前我想好的台词是“你是何方妖孽”,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不好意思”。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开口第一句话就从医学的角度分析:“脸红,心跳加快,眼神闪烁不定,去甲肾上激素上升的典型症状!”
“什么是去甲肾上激素?”
“就是喜欢的冲动,我说得没错吧?”
“你是说,我喜欢你?”
“难道不是吗?”
“笑话,老娘我阅人无数,早就对男人产生免疫了,怎么可能像个小姑娘一样脸红,分明就是灯光的效果!”我底气不足地指了指玄关过道昏暗的灯,其实灯是白炽灯。心里暗自捏了把汗,医生还真是世界上不亚于算命先生的可怕物种,因为你身上有什么病,心里有什么鬼,他一眼就能看穿。
有时候我庆幸自己不是生在古代那种没有女权的社会,要不然我妈肯定早就把我往青楼卖了几十个来回。但是这一次,我竟然有一种“卖对了人”的错觉。
“小苏来啦,快进屋吃饭。” 我妈握着炒菜的铲从厨房风风火火地冲出来,转眼工夫,她的脸上又满是喜庆了。
三个人围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坐下来,可是眼前的陌生男人却并不是我爸。有那么一瞬间,我被记忆带到了十几年前的年夜饭。
我妈陈美彤在厨房里从早上一直张罗到晚上,我爸和我张贴好门口的对联以后就悠闲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吃着花生瓜子看电视。虽然刚刚杀完一只鸡两条鱼的陈美彤像角斗士一样从厨房忙得披头散发地出来,看到我和她的老公正在沙发上共同裹着一条柔软暖和的毛毯,也会醋意十足却又假装心平气和地唠叨一句:“你们父女俩,过来搭把手!”但这种一年到头的慵懒,谁也不会过分责备。如果是平常,我妈妈称呼我的时候都是“死丫头”,而过年的时候,是万万不能带“死”字的,不吉利。
吃过年夜饭,我们会上天台放烟花,每个人都会对着绚烂绽放的烟花许一个愿望,我妈每一年的愿望都是祝家里越来越有钱,这样就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菜钱在肮脏腥臭的菜市场里跟老板讨价还价了,我爸每一年的愿望都是祝我考上好的大学,而我的愿望则像每一个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烟花一样,总在变。我记得,有一年我的愿望是我们家可以住上电梯房,这样我就不用每天六楼六楼地爬了,有一年我的愿望是那个春节可以存够两千块钱红包,暑假到来的时候可以去海边旅行,还有一年,我的愿望是能够和颜疏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安稳过一生。可惜这些愿望,像被下了诅咒,没有一个成真。后来我就不太相信许愿这回事了,我更相信,所有的事情分为两种,一种是我能掌控的,另一种,则是命运。我能掌控的,比如过年我多去亲戚家走动走动,嘴甜点,红包就可以多拿了,我拼了命地学习,也许就可以跟颜疏考到同样的学校继续做同班同学了。
而后来当我对生活开始绝望的时候,我把“没有和颜疏在一起”这件事,也归于命运了。
我妈举起红酒杯,对着我们说:“这人岁数一大啊,就觉得一年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跟那电视里直播发射卫星一样,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这新的一年啊,我希望小苏可以和我家丫头顺顺利利地在一起,最好能够把婚给结了,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就更好了!来来来,一起干杯。”
“阿姨,我爸妈这次被我姐接到国外过年去了,要不然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肯定更热闹。”苏亦诃举起酒杯,“这一杯酒啊,我代我爸妈敬您。”
“好好好,等亲家和亲家母回来,我们一定要好好聚聚。”
而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颜疏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哦不,如果算上标点符号,应该是五个字。
短信内容是:“新年快乐!”
我想了想,没有回他,而是端起酒杯和我妈陈美彤以及这个在这一年最后一天突然闯进我家的陌生男人一起,心不在焉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吃完饭,苏亦诃陪我和我妈一起去顶楼的天台放烟花。天很冷,但其实只要穿得足够多,或者身边有一个爱的人,你就会觉得暖。在北方待了许多年,我总会误以为印象中南方的冬天不会太冷,以至于每年回家的时候穿得并不多,但其实南方湿寒的冬天,并不比北方温暖。而我现在穿得也不多,身边的人也毫不确定是不是我还能再爱上的人。北风席卷着整座城,苏亦诃见我本能地裹起衣服,便把身上加披的一件呢子风衣脱下来给我披上。衣服很大,但还能感觉到他捂热的温度,远处近处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开来,比起世上最美的事情,还要美。
“快许个愿。”我妈拉着我说。
“不了,年年许愿,也没见实现过。”
“愿望还是要有的,说不定今年的愿望,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呢?”苏亦诃安慰我。
我没有说话,只听见妈妈对着一朵在她头顶上空绽放的火红色烟花喊了句:“希望我家丫头今年嫁出去。”
我记得从三年前开始吧,我妈就许这个令我尴尬不已的愿了。第一年大致是希望我嫁个又有钱又帅人品又好的男人,第二年希望我嫁个有钱的男人,到了今年,就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嫁出去”就好了。
我妈常说这样一句话:“女人都是从二十六岁开始苍老的,一年一个样,二十六岁的时候如果你还算得上一块金砖,二十七岁就是一块银砖,二十八岁就是一块铜砖,到了二十九岁啊,就只是一块用来砌墙和砸人的水泥砖了。”
显而易见,过完这个年,我在我妈眼里,连块水泥砖也算不上了。
趁我妈和苏亦诃许愿的时候,我转身把吃饭时偷偷编辑好给颜疏的短信,发送出去。
我发的是:我们回不去了。
3
越长大,越发现再也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来缅怀自己的从前了,比如刚上大学那会儿还热衷于写写日记,把每天的琐事和心事一一记下,跟几个高中时候要好的同学——包括颜疏偶尔通个电话,发个短信,写手写信和明信片,聊聊QQ,后来发现彼此的生活不可挽救地越来越遥远,而且后来还有了群发这种伟大的创意。
每逢过节都能收到一堆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人群发的短信,几乎如出一辙。就像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刻,我的手机短信一直连续不断地“叮叮叮”地提示,而我只是挑选了几个重要的人象征性地回了条拜年短信。
第一个当然是我的老板老徐,虽然我从骨子里并不喜欢这个人,但是我越来越觉得一份工作比一份爱情更加安全可靠。然后是我的死党闺密段敏佳,这个我陪他哭过笑过打过闹过也睡过的男人,已经成为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像是平淡无味的日子里的一颗糖果,或者一勺盐,我发了条祝他早日把自己嫁出去,他回了句,要嫁一起嫁。然后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给我那些前任男友们,分别发个信息,最后想了想还是作罢,过去的已经过去,回不去的也回不去了,然后我莫名其妙地给放完烟花后开车回家的苏亦诃发了条信息。
“新年快乐。”
没想到他很快就回复我:“我一直记得,十几年前的你!”
我们见过?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了?我开始努力地进入记忆的大海里搜寻,关于这个名叫苏亦诃的男人。虽然有很多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到后来我都不记得名字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毕竟时间会把他们雕琢成越来越不像当初的模样,但只要他们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总能迅速地回想起来。然后我发现,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一个叫作苏亦诃的同学。
难道是其他班级的一个我的爱慕者?
还是我开始初老健忘了?
正这样想着,却被娜娜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大年三十晚上,这个女人给我打电话,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此时此刻她在家想老徐了,却又不能打他电话。
“新年快乐,我的小宝贝。”必须承认一点,除了娜娜,我还没有叫过其他除了小孩子以外的男人或者女人“小宝贝”,其实我是那种跟谁越亲密就越爱直接呼名唤姓的人,甚至恶言相对,不玩那些虚情假意。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说,我跟娜娜玩的的确不过是虚情假意。
然后我听见娜娜在电话那头“嘤嘤嘤”的怨气声。
“怎么啦?宝贝。”我明知故问。
我这么一问,像是戳破了她抵挡泪水的堤坝,很快她就哭起来:“老徐这几天在家,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
“好了好了,没事啊宝贝,要是想他了,就翻翻他的照片。”
“可是人家想听他声音嘛。”她对我开始撒起娇来,要是别的女人对我撒娇,我一定一巴掌像拍蚊子那样拍死她。可是谁叫她是娜娜,是我老板的小情人呢。
我平息了一下怨气,说:“你算一算,平时老徐陪你的时间还少吗?你就当过年也放他几天假吧。”
“听你这样说,好像也对。”
“听姐的没错,趁着过年,好好陪陪爸爸妈妈,毕竟一年才回去那么几次。”
“好吧。”娜娜扭扭捏捏地挂掉电话。
4
其实在过年以前,我就想过如何对付我的二姨三姨小姨和那些自从我爸去世后就鲜有往来的姑姑们了。我把通讯录里段敏佳的名字顺理成章地改成“老公”。至于照片,这些年我跟段敏佳自拍的照片数不胜数,洗出来估计可以绕地球一圈,可这个男人偏偏长得细皮嫩肉,跟吃了唐僧肉似的,保养得比老娘还要好,每次出镜的时候不是嘟着樱桃小嘴就是瞪着无辜的眼睛,尽摆那些九〇后、〇〇后才会摆的可爱表情,反衬出我一副面无表情的死鱼脸,这些就算了,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他的脸比我小,却还非要站在我身后出镜。这样的照片,谁看了也不会相信我们是情侣关系,即便相信,也会觉得我是头吃嫩草的老牛,人人得而诛之。于是回家前几天,上班偷空在一个没人认识的男模特微博里找了一些生活照,把跟他在一起拍照的女人生硬地P成自己,到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翻给我那些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亲戚们看了。要是他们还不相信,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打段敏佳的电话,左一句“老公”右一句“老公”地叫。
然而这个年过得比我想象中太平太多,因为我妈已经提前挨家挨户告诉所有亲戚,苏亦诃就是她未来的女婿,我未来的老公。
我的妈妈,你是打算把我残忍地吊死在这一棵还没搞清楚是什么品种的树上吗?
大年初五那天,苏亦诃给我来电话,说他爸爸妈妈回来了,趁两个人还都在S城,想请我吃个饭。对于吃货而言,饭局这种约我从来都是来者不拒,这是我相亲相出来的经验之谈,就算是为了一顿饭,也要敢于赴约。
约好了时间,空腹前往餐厅的我,却在的士上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还没等我开口说话,老板就说话了:“小林,大事不好了。”
这种时候老板打电话给我说出事了,无非就是他跟娜娜的那点私事。
“你们的事被你老婆发现了?”这是我的第一直觉。
“娜娜今天突然回J城了。”
“那岂不是挺好,你们又团聚了。”
“她跟我说怀孕了!”
“恭喜啊!”
“恭什么喜啊?这孩子不能要,我不想现在安稳的家庭出什么乱子,小林,你现在赶紧订回J城的机票,帮我好好劝劝娜娜,带她去医院把孩子流掉。”
“你急什么,孩子又不是这一两天就能在肚子里长大成人。”
“夜长梦多,这事拖一天,我心里就一天不踏实,你得过来帮我解决,回头我给你加薪升职!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我能听出老板的态度有多坚决,以及恳切。
“好吧好吧,我今天就飞回去。”通完话,车子正好抵达我们约好的餐厅外面,我看见苏亦诃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双手握着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正在认真翻看一本杂志,时不时地还看看手表,他的爸爸妈妈因为背对着我们坐着,所以看不清楚。
“师傅,麻烦掉头送我回去吧。”
“什么?说好的一起吃饭呢!”我妈差点要把出租车掀翻。
“公司临时有急事。”
“什么事比你见公婆还急?”
“我要是不马上赶回去啊,你女儿的饭碗丢了,别说吃饭了,以后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么严重?”我妈半信半疑,“那好吧,我一个人去。”
“不行,你跟我一起回家,帮我收拾行李!”我死死拉住我妈不让她下车,其实是怕她单枪匹马一个人去赴这种设计好的鸿门宴,不知道背地里又跟人家签订什么不平等的贩卖契约,把我给卖了。
“那好吧,见亲家来日方长,我回去给你收拾点腊鸡腊鸭腊鱼什么的带过去,还有你上次电话里不是说特想吃楼下巷子口的泡菜吗?对了,还有老张家的热卤,我下去买点。”
“来不急了,你就帮我一起把衣服什么的统统叠到箱子里就成,别落下什么。”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妈其实心里还是有我的,平日里在电话里的那些碎言碎语,我自己不过只是一时想起来才随口一说,可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还有……”我妈吞吞吐吐的,“唉,算了。”
我当然知道我妈想说什么,一定是我善良心一时作祟,陈美彤还没开口,我竟然主动承诺她:“好了,等我把这事处理完,你就来J城玩几天吧。”
5
下了飞机,我拖着行李箱打车直接杀往娜娜住的公寓,在路上这才想起来走得太着急,忘了跟苏亦诃打声招呼,于是打电话过去,他说他还在那家餐厅等着我。我一看手表,都过去两三个小时了。要不是我人已经到了J城,我还真的想去餐馆证实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我心想,这么有耐心的男人,全世界没几个,要么就是太憨直,要么就是太聪明。
而我更相信他属于后者。
娜娜穿着粉红色的闷骚睡衣,蓬头垢面地来开门,见到我便问:“老徐派你来的吧?”
我当然知道,娜娜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她怀孕的事,说明她其实并不足够信任我,毕竟,老徐才是我的老板,我拿着他的工资,自然而然应该替他做事。而此时此刻,我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赌上一把,看能否扭转整个微妙的关系局势,占到上风。于是我假装比她还气愤地说:“小宝贝,你可以啊,怀孕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把我当外人是吧?亏我这么久以来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细心呵护,那好,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说完我一把推开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闷着。不出意外的话,娜娜很快就会露出温顺的本性,像一只小羔羊一样贴到我身边,求我原谅,求我拿主意,任凭我宰杀。
果然,她默默地去厨房给我冲了杯速溶咖啡,双手捧到我面前:“我的好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先告诉你的,别生气了啊。”
顺利占到上风以后,我接过热咖啡,搅拌着喝了几口。娜娜小心翼翼地问:“姐,老徐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自己的孩子,你问我怎么办?”
“我这不是拿不定主意吗?”
“那你自己想要吗?”
“我想是想,毕竟有了孩子,就有了倚靠。”
听到这话我真想一口唾沫星子淹死这个头脑简单胸大臀大的女人,她八成是宫廷戏看多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拿孩子来作赌注,那么多女人结婚生了一窝孩子最后不也离婚了吗!当然我不能这么直接跟娜娜说,于是我只能欲擒故纵地站在她的角度上说:“嗯,想要就要吧!”
“可是……”
“可是什么?”我等着娜娜自己一五一十地说出她的顾虑。
“生孩子很痛吧?”娜娜弱弱地问我,好像我生过孩子似的。
“痛啊,当然痛,必须痛!”我开始吓唬她,“你没听说吗?国外有专家说过,一个女人生孩子所承受的痛,相当于二十根骨头同时骨折。”
娜娜被我一句话吓得脸立马就苍白了。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一个女人怀孕的时候,肚皮会被孩子撑得像个快要爆裂的气球,等到生完孩子以后,肚皮就皱皱巴巴的像被烧伤一样,胸部也会下垂,脸上也会开始长皱纹,长雀斑什么的,更年期都能提前好几年,如果你做好变成黄脸婆的准备了,那就生吧。”
“我……”娜娜开始犹豫起来了。
“而且你想一想,老徐家里不也有老婆孩子吗?为什么还要偷腥?那是因为你比他家里的老婆年轻、漂亮,你要是用自己的美丽来换取一个不确定能不能套牢他的孩子,值得吗?”
“你说得好像有理!”娜娜左思右想了很久,最后说,“姐,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去做流产吧。”
我点点头,看到她脸也没洗,妆也没画,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于是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去洗漱一下,画个美美的妆,姐今天请你吃新年大餐。”
听到“吃”这个字,娜娜一下子又复活了:“姐,应该我请你,你大老远过年从家里赶过来帮我拿主意,我都过意不去了。”
然后趁娜娜兴冲冲地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我偷偷给老板发了条消息:“搞定!”
6
其实早点回到J城对我而言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首先,我终于摆脱我那个每天唠唠叨叨的妈了,清早七点钟准时喊我起床,不出门又嫌我太宅,催我快点出门物色男人,玩得太晚又要动用夺命连环call催我该回家睡觉了,长此以往,我都不知道是她精神分裂还是我精神分裂。我发现只有超过半年没见到她,才会发自内心地有那么一点点想念她,可只要一见到她,那种柔软得如同写在沙滩上的温情字句一样的想念,突然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浪潮冲刷得一干二净。其次,我终于提前自由了,在J城有太多像我一样二三十岁依旧单身的男男女女了,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一过就是大半生,还可能是一生,大家都习以为常。就像我的死党段敏佳,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和我的婚姻大事,倒是担心我突然结婚了,会从此跟他男女有别,以后再也不能手挽手一起逛街,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同一份烧烤和小吃,睡在同一张床上,睡着睡着就抱成一团,或者睡着睡着就把对方踢下了床。我们不觉得这些事情只有情人可以做,因为做这样的事情不一定就是浪漫,也可以是单纯觉的快乐。有时候我甚至会邪恶地假想,我们会不会互相爱上彼此。对此,他对我发誓,只把我当兄弟,而我也对他发誓,只把他当姐妹。
处理完娜娜那档子事,我加薪有望了,于是打算去蛋糕店找段敏佳,想给他一个新年大大的惊喜,再吃上一个大大的蛋糕,顺便讨个大红包,就彻底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店门紧紧关闭着,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给打他电话,这家伙居然跑去了澳大利亚度假,当然,他不可能是一个人,大概是跟前段时间在蛋糕店搭讪的一个女人。于是我只能一个人打道回府,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里,收拾乱糟糟的家,准备睡个好觉的时候,收到颜疏的短信。
“我在你家楼下。”
看完这条短信,我忍不住苦笑一声,人最难抵抗的终究是命运。此时此刻,我已经回J城了。不过如果我还在家,一定也不会下楼,我怕跟颜疏走在那条高中时候每天晚上都会走的路上,往事会重新纷至沓来,把这些年好不容易姿态高傲的我重新践踏得卑微渺小。当初的我们对爱情懵懂,却也同样笃定,这便是最初的美好。如今我练就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男人们的花花肠子,却也因此很难再对爱情心存歹念。
我没有回复颜疏,关掉手机,却失眠了一夜。
7
春节假期浑浑噩噩地过完,不知不觉又该上班了,而我用“陪娜娜去医院”这件头等大事跟老板请了一个礼拜的双薪出差假,顺便找他报销了回来的机票。
那天娜娜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医院了,在此之前,我陪她吃喝拉撒在一起长达三天三夜。娜娜说一想到要从子宫里取出一个孩子来,就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人们常说的“产前综合征”。
我真是服了她:“小宝贝,那个产是生产的产,不是流产的产。”
然后我带着她去楼下的公交站牌,公交站牌上时常会有无痛人流的广告,我对着那个广告,一字一句地教育她:“388全包干!术后五分钟就能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了!你想想,这比你平时来月经还轻松呢!”我当然知道这些广告都是夸大其词。
娜娜看完这个广告以后,像发现一片新大陆一样,激动地跳起来,死心塌地地认定这家医院,像吃了颗定心丸,别的地方都不放心,还让我把电话号码记下来,提前预约排号。
娜娜这二十几年对女人密切相关的专业知识程度几乎为零,简直枉为女人。
约好第二天的检查后,我说:“宝贝,姐今天先带你去个地方放松放松。”
然后我就把娜娜带到了商场。
“你身上有老徐的信用卡吧?”我问。
“有!”
“好,今天你就用这张卡尽情地买自己想买的任何东西,让老徐也体会一下,什么是痛的感觉。”
然后,我们这两个疯狂的女人,把商场一层一层地毯式扫荡了一遍,娜娜刷了四件衣服,两套化妆品,一个包包和两双高跟鞋,还送了我一套护肤品,直到听到刷卡机“嘀嘀嘀”的提示,这才罢休。最后我帮她提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两个人去吃海底捞。
买够了,吃撑了,我问娜娜:“爽吗?”
“爽!”
“好,明天去医院的时候就不要怕痛了,你要知道,痛的人,不止你一个。”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想象到还款日那天的老板心有多痛。
第二天一大早,我陪娜娜去医院。本来老板也想去的,他说他不放心,我当然知道,他不放心的不是娜娜,而是娜娜肚子里的孩子。后来我劝他:“女人间的事,你个大老爷们儿去不方便,而且万一被什么熟人朋友撞见了,也不大好,是吧?”
老板这才打消了陪同的念头,只是再三叮嘱我:“有结果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才紧张得像一只鹌鹑。我承认,如果他不是我老板,我对这种男人绝对嗤之以鼻。我听说,老板的这家文化公司其实当初是他老婆一手创办的,生完孩子以后,就转手给老板一人打理了,自己从此专心在家做家庭主妇。所以啊,一个女人,与其经营一个无法百分之百放心的男人,还不如经营一份付出就有回报的工作。而且,如果你以为找一个条件不如你的男人,他就事事会顺着你,那也大错特错。男人天生就是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无论你把他散养在辽阔草原,还是圈养在衣食无忧的家里,只要你稍不留神,他都会撒腿就往别处跑。
在医院排长队挂好号以后,我们坐在过道的座位上等待医生叫号。坐在旁边的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看上去才二十多岁,男朋友一会儿给她倒热水喝,一会儿给她擦眼泪,搂她在怀里。这样的场景,突然像一次对我的猛烈袭击。
这时候段敏佳给我打来电话,哭丧着说:“我回北京了,你在哪里?”
“J城第四妇产医院。”
“你去那里干吗?不会又准备流产吧?我马上就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解释,他已经挂断电话。我心想,来就来吧,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冒充一下娜娜男朋友。
我在跟娜娜起身走进门诊室的时候,在那个女生耳边悄悄说了句:“这样的男人,现在对你再好也不能要。”
我用自己的经验,或者说教训,来医告别人。
一直以为时隔六年,我已经炼就了铜墙铁壁之身,兵强马壮,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或者说冷漠现实得连我自己都唾弃自己。我以为当我再次踏足这个地方,会假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再触景生情。就像小时候玩一个叫作“拳霸”的游戏,以为只要满血复活,便可以轻轻松松打败对方过关。没想到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原来的招式上,败下阵来。
也许人越长大,就越发理解生命的意义,对当初自己幼稚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但我林文方是那种走过的路,就算再弯曲迂回,就算荆棘丛生,我也要笑着走完。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活得洒脱和热烈。
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心里握出了汗,越接近流产室,心跳越快,整颗心脏都要跳跃出来。这些年,我一直不去想,尽量活得麻木,以为可以淡忘那段迄今为止唯一令我追悔不已的往事,然而现在和娜娜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到对面“流产室”那三个显眼的字,依然心如刀割。
此时此刻,我突然想念几年前我那个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就被现实扼杀的孩子。如果当时我坚决一些,再坚决一些,把他生下来,现在我的生活也许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吧。我应该是一个未婚单亲妈妈,在充斥着现实残酷的生活夹缝里无比艰难地呼吸,我比现在更不可能再去经历什么恋爱,相亲只是为了给孩子找一个爸爸,而结婚,将是一件比现在更加严峻的事情。我不可能嫌弃这个男人不够有钱,那个男人不够帅,第三个男人不够柔情,第四个男人太过柔情,姿态高昂地挑三拣四。事实上,在我妈眼里,我现在的局势一点也不比单亲妈妈有优势,她说:“至少人家可以找一个不育症的男人,而你呢,连不育症的男人都嫌弃你!”
但我也应该比现在更满足,我的孩子,应该会自己穿衣服了,会自己刷牙和握着筷子吃饭,会在我的教育下一笔一画地写一些简单的字,会整天抱着我的大腿叫“妈妈”,会撒娇和淘气地哭泣,简直就是上帝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
然而现在,我仍然孑然一身。
如果让我再次选择,我一定会留住,那个上帝赐予我的礼物。
轮到娜娜的时候,我精神恍惚地陪着她一起走进门诊室,心不在焉地坐在座位上,医生正在白色的布帘后面洗手。
“林文方!”
“啊?”我的心不在焉突然被这三个字驱散了,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撩起布帘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苏亦诃。他还是戴着黑框眼镜,只是脱了西装外套,披了件长长的白大褂,胸口的口袋里夹着一支随时用来记录的钢笔,口袋边沿夹着他的证件,脖子上挂着一个听诊器。
“你怎么在这里?”他十分疑惑地望着我。
而我也十分疑惑不解:“你竟然是妇科医生!”然后我就彻底忍不住笑场了。
“妇科医生也是医生。”
“是是是,我一直以为你是心理医生或者兽医什么的,没想到你竟然是妇女之友。”我这句话,一半是嘲讽,一半是夸奖。
“你也来流产?”苏亦诃问完,又说,“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阿姨的。”
“是啊,我妈逼着我跟你恋爱结婚,所以我只好先把前任的孩子打掉啊。”
“我不介意你怀着别人的孩子跟我结婚的。”
“你有这么伟大吗?老实交代吧,是不是看妇科病看多了,那方面不行了?”
“还挺行的,”苏亦诃凑近我邪恶地说,“不信你试试。”
我就说我火眼金睛,阅人无数,不会看错吧。这个长着一副斯文面孔私底下西装笔挺的男人,俨然就是一头套着一身白大褂化身正义与天使的禽兽!
玩笑归玩笑,言归正传,毕竟我是陪娜娜来动手术的,在人家屋檐下走,不得不低头:“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是我朋友要动手术,你帮个忙,回头我请你吃饭。”
“用不着贿赂我,让人听见了不好,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只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这是你好朋友,让我来给她检查和动手术,好像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是担心以后我们结婚了,你总拿这事来堵我。”
“你想得可真多,”我打击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结婚了?”
“想法还是要有的,万一哪一天就成真了呢!”说完,苏亦诃让我们等一下他,然后去隔壁房间叫了一个女医生过来,一边跟她解释,“汪姐,帮我个忙吧,遇到个熟人,我下不了手。”
“怎么感谢我啊?”
“以身相许。”苏亦诃嬉皮笑脸地说。
“算了吧,你这种男人太优秀了,姐吃不定你。”说完,那个叫汪姐的女医生把娜娜领进白布帘子后面,让她躺到床上,拉上了帘子。
“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没结婚?”我趁机问,不知道那个汪姐说的是不是反话。
“我结过婚,离了。”他倒是没有隐瞒我。
“是不是你前妻发现你其实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然后才离婚的?”
“谁是羊,谁是狼,有时候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言行举止就能辨别的。”很明显,苏亦诃的话里有话。
我突然想起来几天前他给我发的那条短信内容,于是想问他以前怎么认识我。这时候汪姐带着娜娜从帘子后面出来,一边抱怨:“现在这些年轻女孩为了保持身材拼命节食,身体严重贫血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可以手术呢?”
“那怎么办?”娜娜问。
“先养好身子再说吧。”
“可是他不想要孩子。”我快要被娜娜这种不经大脑的话气炸了,可我又觉得这个女人,太像几年前的我了。人在做决定的时候,应该遵从自己的心,否则五年、十年后再想起来的时候便会觉得悔恨。这一刻,我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竟然松懈了。明明我是在替老板做事,却不知不觉站在了娜娜的阵营。
其实扪心自问,从走进医院的这一刻,我就不想看到娜娜重蹈我当年的覆辙了。
“他自己怎么没来?”苏亦诃问。
正当我在想该找一个怎样合适的理由来搪塞苏亦诃时,段敏佳突然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像一头猛兽,尽管门外的护士以“男士禁止入内”为由也没能拦住他,这个时候的他太不像平时那个孱弱单薄的他了。
“我来了!”段敏佳大喊一声。
“你是患者男朋友?”苏亦诃问段敏佳。
“我是我是!”段敏佳连忙点头承认,这小子大概还没搞清楚里面的状况,还以为来做人流的人又是我,因此二话没说就不管不顾地把烂摊子统统揽在自己身上。
“你同意手术吗?”苏亦诃问他。
“我坚决不同意!”段敏佳说,“这孩子我要定了。”
我心想,既然手术已经做不了了,段敏佳这个时候及时出现阻止,也算是替我和娜娜解围了。只是娜娜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个屋子里的人,以她的智商,她应该还在处理我和苏亦诃的关系,我和段敏佳的关系,以及她和段敏佳的关系。
就这样,段敏佳以我男朋友的身份第一次见到了娜娜,而后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我只能用离奇来形容了。
我故意刺激段敏佳:“那你说定了啊,孩子你来养。”
“我养!”段敏佳当场对天发誓。
后来知道真相的段敏佳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说:“林文方,你就这样把我给卖了?”
恍恍惚惚地走出医院,不知是悲是喜。坐在段敏佳的车上,我心事重重,接下来,我该怎么对付我那个难以对付的老板呢?